21：重逢-小田真柏│愛情公寓交友網站與聊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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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21：重逢
作者: 小田真柏	日期: 2024.06.18　　天氣: 　心情:

這是一個過分明亮的溫暖冬日，他從車子裡仰頭看藍天，有一架飛機正安靜悠緩滑過天際。楊潔民早上第二節下課後，就匆匆離開學校，昨天已預先排補休假半天，他今天和女網友約好見面。

聖誕夜之後，他倆又開始文字交談。睽違兩年，重拾過去最初模式，簡單的日常寒暄對話，自然而然的熟悉，他心中有種奇妙的溫馨感，還有點悸動。女網友的文字親切而熱情，她的表現像是兩年來她都在期待與他重逢，而過去那些不好的事她已經忘記了，應該說她不計較了。當她提議見面時，他直覺地否定，已經結束的關係何須狗尾續貂，畢竟他門分開的情境是那樣子的令人困窘，他也擔心無法善後。

「我只是很想你。」她說得很淡然，似也不強求。

之後幾天，楊潔民幾乎是無時不刻在想她。想起她有蜂蜜香氣的笑容、熱情的親吻…，過去手指可計數的每一次見面情景歷歷在目。她說，她會謹守分際，對待一個已婚的老朋友般對待他。他沒說，可他不想，她一直是他的小情人，他心中充滿強烈擁抱她的念頭，他發現原來自己想念她無以復加。

他低頭看錶時，她正好敲車窗。上車後，她直視前方快樂地說：「天氣真好。」向來如此，過去他倆幾個月才見一次面，每次見面都有些生疏，總要花點時間暖場。她又恢復馬尾和球鞋隨興的打扮，楊潔民在心裡嘀咕，他不愛看女人穿著寬鬆邋遢。認識初期，他唸過幾次，後來她逐漸改變自己的妝扮，穿裙子和跟鞋，長髮也會好好整理垂肩放下，外型一百八十度改變。

在路上，她持續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一下子說想去故宮，一會兒說想去迪化街，在他看來有些語無倫次。他沒接腔，事實上他時間並不寬裕，下午三點就要去接女兒放學。他只想開車到郊區隨意逛，和她坐在車上聊天，畢竟這世界很小，隨時都有可能遇見認識的人。

「為甚麼沒回我電話？」前一刻像麻雀吱吱喳喳，她突然變得黯然。

「啊？」楊潔民愣住了，不明所以然。

「我在急診室掛病號那晚，有打電話傳簡訊給你。」

「沒接到，手機剛好故障了吧。」換他直視前方，儘管剛好停在紅燈前。

「這是我對你無法諒解的原因之一。」

「你今天是來翻舊帳？」他覺得被騙了，為自己的愚蠢感到惱火。

「不啦，解開心中的疑惑而已。心裡疙疙瘩瘩的，很討厭。」

「還想知道甚麼？說吧。」

「你的名字。」這是女網友最卑微的心願，有朝一日夫子能平等的對待她，就如同對待任何一個人一樣。

「還問這沒意義的問題。不管妳問幾次，我都叫黃浩然。」他不高興的說。

兩個年輕人坐在超商前遮陽傘下抽菸，各自拿著手機大聲講電話。林雅強拿著剛買的咖啡遺憾地朝超商內再搜尋一次，仍然沒有空位，只好放下公事包坐在另一支傘下的座位。拿出便當盒和手機，他一邊打字傳簡訊，一邊吃今早做的壽司。簡訊是傳給公司工程師群組，他正把工作時遇到的趣事分享給大家。

他今早是去處理新客戶的公司內部系統網路問題。他一到辦公室，每位職員對著他哇哇叫，說已經一個禮拜了，網路和工作系統時好時壞，某些特定網站和系統功能完全不能使用，公司裡的資訊工程師也找不到問題。他陸續檢查幾台電腦，很快就發現問題出在哪邊，但不知該如何處理。本想幫他們電腦改IP位址，然後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回頭想想這樣可能會惹惱公司工程師，而且一樣會被重新鎖定。正在傷腦筋該如何向工程師暗示，他的做法沒有職業道德，讓他快點停手，人事部門把他帶到小房間裡。原來他們早就懷疑是工程師搞的鬼，只是找人來確認，還問他願不願意和公司簽約，他們想把ERP系統交給外部管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林雅強甚麼也沒說，只教他們如何更改自己電腦IP。或許工程師發現自己事跡敗露，就會罷手吧。

打完簡訊，他放下手機摘眼鏡揉眼睛，看見一輛眼熟的白色賓士停在前方。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女生，斜揹著一個毛茸茸大布偶，不，應該說是抱枕，真是奇異的裝扮。林雅強笑了笑，不好注視陌生人太久，他低下頭吃壽司看手機。不對，剛剛那側臉，某種熟悉的感覺掠過眼底，他急忙又抬頭，只見那女的蹲在人行道上，正往水溝蓋裡塞東西，是精神失常嗎？他沒看錯的話，她往裡頭丟的是汽車鑰匙和遙控器。他站起來想喝阻她住手，剛好她的臉抬起來正對他，行道樹下陽光細碎閃耀灑在她白皙的臉龐上。

「洪雅茹？」他驚呼，倆人彼此凝視約五秒，時間和周遭彷彿靜止，林雅強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停止跳動。

她先笑了，右手還在水溝蓋上，左手在耳邊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她便起身往街道轉角快跑離去。林雅強跟在她身後，看見她用昔日自豪的飛毛腿跑得老遠，在三百公尺處上了一台計程車揚長而去。現在是作夢嗎？林雅強望著計程車尾巴，不敢相信自己終於看見她。

「剛那個女的呢？」忽然有個矮個子衝到他前面，氣急敗壞地問他。

「楊老師？」林雅強經他一問，才回神過來，想起那台白色賓士正是楊潔民的車。

「啊，林先生。」看見認識的人，楊潔民霎時呆住了，滿臉通紅。

「那位小姐是誰？鑰匙不小心掉進水溝蓋後，她就跑掉了。」林雅強指著人行道，佯裝不認識洪雅茹問他。

「不知道，搭便車的。」楊潔民憤怒的說。他在人行道蹲下，試圖扳開水溝蓋。超商前的人紛紛圍過來，站在林雅強身旁跟著圍觀。七嘴八舌說水溝蓋要用工具才能撬開，也有人說可能焊死了，得請清潔隊還是工務局來。

其實，女網友前一刻在車上還與他有說有笑。倆人聊起楊潔民最近熱衷的單車運動，她不以為然聳肩說打從心底討厭那些全副武裝在公路上長途騎自行車的人，不過是受政治人物牽引沒大腦的偽白領階級，自以為從事高級運動，從沒想過會造成其他用路人困擾的自私傢伙。楊潔民問何謂「偽白領」？洪雅茹說明，意指位處薪水階級而一昧模仿上流生活的人。重點不是薪水多少，而是盲從複製當權者所勾勒的意象、思想，並以此自滿而虛榮。他閉口不語聽她滔滔不絕，心想政治網站偏激言論對她的影響果然不小啊。接著，她問最近他和太太相處得好不好，他說老樣子分房睡，相敬如賓，一切都是為了孩子沒辦法。他大概無法想像，在他說這些話的同時，她心中對他殘存的一絲情感消失了，對他尚保有的一點敬意也被摧毀了。她大笑說不相信他的鬼話，談起前一陣子看電視談話節目聊外遇，發現夫子以前說的話原來和其他外遇男人一模一樣。她說以前本來看不起這種三姑六婆的節目，現在才知道這種節目其實對社會很有幫助，至少這一集就能讓很多小三大徹大悟。

她口渴想買礦泉水，讓楊潔民找間超商停車；下車前，她說剛說話刻薄他，怕他生氣跑掉，要他熄火拔掉鑰匙交給她。他攤開兩手不置可否，讓她自己動手，心想她還是一樣無厘頭，總是有很多出人意表的舉動和想像。下車前，他溺愛地捏她的臉頰說：「小笨蛋，動作快點，別害我被開罰單。」她從上車後，就緊挨著車門坐，刻意維持距離，他始終找不到機會碰觸她，有些按捺不住。

正午太陽大，有幾分夏日的炎熱，楊潔民到車上拿工具，滿頭大汗試了十幾分鐘仍舊撬不開水溝蓋。圍觀的人變少了，只剩兩位，林雅強看見另一人正拿手機拍下楊潔民的倒楣樣子，洪雅茹應該也會想看吧，但他實在沒勇氣對著楊潔民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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